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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勃的这几首小诗名不见经传,却写出了独处的最美境界

10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4-11-25 08:31:09    





涧户风前竹,山窗月下琴。








01



王勃是狷狂的,当然他也有资格狷狂。


明代的胡应麟认为他的五律”兴象婉然,气骨苍然,实首启盛、中妙境。五言绝句亦舒写悲凉,洗削流调。究其才力,自是唐人开山祖”。


几百年来,虽然诗风屡有更替,但大部分的诗歌依然严格遵循题材分类,题材的传统和惯性是主题处理的限定因素。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惯例控制诗人,而不是诗人控制惯例。到七世纪后半叶,严格的题材体系被逐渐打破,个性化的处理方式产生,与现成题材的诗形成了鲜明的对照,诗歌从此有了更广阔的领域。


这其中,初唐四杰以及陈子昂等人功不可没。



02



初唐百年,说到底还是宫廷应制诗的天下。


除了王勃的叔祖王绩,当时活跃在诗坛的文人没有谁能够逃脱应制诗的范畴。即便是像陈子昂这样的叛逆者,也会写“轩宫帝图盛,皇极礼容申”(《奉和皇帝上礼抚事述怀应制》)这样无趣的诗句。


宰相李峤留有诗作二百余首,有一半是应诏酬唱之作,他有一百二十首《杂咏诗》,分别以居处、文物、武器、音乐、芳草、嘉树等为吟哦对象,算是数量可观的个人诗作。那首著名的“解落三秋叶,能开二月花。过江千尺浪,入竹万竿斜”(《风》),便是其中的一首。这些诗作后流传至日本,在平安时代成为贵族及士族阶层重要的幼学读物。


不可否认的是,虽然这些作品裁剪整齐、对仗工整,但其中的大多数确实是属于令人生意索然的小弄巧笔,有匠气而无文气。这便是初唐文坛的常态,所有人都意图在限定的格式里长袖善舞,但缺乏想象力的创作注定是镜花水月。



03



这个时候,狂妄的四杰带着使命而来。


他们虽然不曾结谋,却因同样不羁的灵魂而惺惺相惜。四个人的风格迥异,出发点也各不相同。四人里王勃气度高华,卢照邻词义贞刚,骆宾王瑰丽奇绝,杨炯典雅内敛,但在他们的作品里,无一不贯注着饱满的激情和强烈的自我意识。


这便是唐人文学里最可贵的自由之精神。


蒋勋先生说“唐朝的诗人很奇怪,他们可以同时表达孤独或者自负”。文学是伤痛的产物,以鲍照和何逊为代表的南朝游宦一族,始终以“流浪”自悲,他们以这种痛苦的生命体验为本,形成了独特的“仕宦”文学。到了梁陈时代,更是因为南北交融的升级,而演变成为“草泽怨刺”诗风。


唐人却完全不同,游牧民族的“流浪”基因让他们自适于漂泊和孤独,他们在一次次的出走和流浪中完成了自我救赎。诗人们的格局变大了,他们与山川、月亮、河流对话,整个生命意识都被放大到巨大的空间中,那就是唐人的宇宙意识。


或许是因为游牧民族随遇而安的天性,唐人的内心始终是安定从容的。无论风云如何变幻,始终有一种不坐如山的渊跖气魄。他们享受狂欢,也喜悦孤独,这种始终取悦自己的自我意识让唐诗闪耀着人性的光辉。所以他们能够轻易叩响我们的心扉,让这股诗意弥漫我们的唇齿心间。



04



在王勃的所有诗作里,个人最喜欢的是他的“独处”系列诗作。


王勃名声在外的作品应是《送杜少府之任蜀川》《滕王阁诗》之类的酬唱作品。确实,当我们读及王勃那些俊逸飘飞、辞章华典的文字之时,总能感受到这位一千多年以前的年轻人那种无处安放的磅礴生命力。


但一首《山扉夜坐》却让我看到另一个王勃。如果说人前意气飞扬的公子王勃像太阳般耀眼,独处时的王勃却是明月一般的清朗。如此才是丰沛和完整,另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,那也是大唐的另一种品格。


那就让我们看看天才王勃,是如何享受他的孤独的。



05


《山扉夜坐》

抱琴开野室,携酒对情人。

林塘花月下,别似一家春。


并不清楚这首诗写于何时,可能是他在杨炯的家乡小憩之时,也可能是游历蜀川之时。我们无法读出更多的情绪,除了那漫溢的安闲和从容。山野陋室,一张琴一壶酒一知己,闲坐林塘花月下,便是最好的人生。


你看,多么融洽又多么雅致,最美的生命便是这般丰简由心。这样的诗句更多的来自于盛唐的王摩诘,但早在王勃的初唐明月下,我们便已领略过这样的风致。所以胡应麟说王勃是“唐人开山祖”也不算错。



06



还有一首《幽居》,气调更沉郁一些,却更有韵味。这阙诗当是出于王勃失意之时,但也真是让人羡慕啊。在生命的低谷幽居山涧,清风明月依然自在,这哪里是失意,分明是千金不换的惬意啊。


《幽居》

涧户风前竹,山窗月下琴。

唯馀两□□,应尽百年心。


山涧旁修一茅庐,植竹两三竿,叶子哗哗作响,便知有风来过。一弯明月照进人的心里,开着小轩窗,随意抚弄旧琴,琴声悠悠是对明月的回响。此诗的第三句有缺,反倒让它趣味无穷,经常在想,那会是两个什么字呢,是物还是人?是心还是情?但好像又是什么字都不合适。


或许残缺才是圆满,就像王勃不完整的人生,因为遗憾才更有质量。



07



这样的独处也全非愉悦。


唐人从魏晋的田园里出走,他们一路到边疆,到海滨,到山原,诗人们的视觉和生命有了更辽阔的体验。同时他们又感觉到了如此辽阔的生命之有限,所以便产生了巨大的苍凉感。


陈子昂面对绵绵古山原,潸然泪下而有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”的无尽悲凉。我们的王大公子,面对滚滚东逝的长江水同样悲从中来:


《山中》

长江悲已滞,万里念将归。

况属高风晚,山山黄叶飞。


这首诗大概率写于王勃游历巴蜀之时。从来江水多思,不为人喜不为物悲的无情江水却最能勾起人的相思。杜甫说“大江东流去,游子日月长”,谢脁说“大江流日夜,客心悲未央”。王勃站在山中,远望长江东逝,无来由的也让他想起了万里之外的家乡。何况是倦鸟思归的黄昏落日之时,秋风萧瑟带起满山的黄叶飞舞,也带出了他满腔的久客离愁。


此诗广受好评的是它的结句。南宋沈义夫在《乐府指迷》中就有“结句须要放开,含有余不尽之意,以景结情最好。”这首诗的结句就有宕出远神、余韵悠悠、耐人寻味之妙。




中国士人的传统价值观里是无“我”的,我是属于“道”的。无论是居庙堂,还是处江湖,“我”心心念念的都是天下。而“四杰”却不这么认为,他们注重大“我”,也关注小“我”。


这是一场极其重要的跨越,或许只有像王勃这样狂妄自大的反叛者才有这样的勇气和自觉。但也正是这样的跨越,让我们的诗歌或者说我们的文学,得以进入更为宏阔的天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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